第27章 chapter 27
除了多日连绵不断的强降雪,作为海滨城市，南浔市的冬天总会伴随着猛烈的大风。一夜风雪交加过后，第二日一早起来公交车常常迟到。
道路上的积雪尚未清理干净,在日光下反射着干净耀眼的光芒。
秦放突然发现，或许是临近年关的缘故，仿佛所有人都在忙碌。
班上的同学忙着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下课时在走廊上嬉闹的人也少了很多,教室里随处可见三五个人凑在一块讨论问题。
这里毕竟是一中，除了几颗像他这样的老鼠屎，绝大多数从踏进这所老牌重点高中的第一天起,都在为三年后的高考或多或少地努力着。
秦爸的助理赵新宇给他打电话时提到,年底公司业务繁忙,他爸恐怕要出差到年前几天才能回来，作为助理的他最近一段时间,恐怕也顾不上秦放,让他一个人在家照顾好自己；
许阿姨一边忙着整栋别墅的大扫除,还要为她乡下的家中备年货,就连路过的商场也在忙着为年底的优惠活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
还有冯苗苗和那只猫。
一个在全心全意为明年开春后的跳级做准备，已经好几天都不见踪影；一个陆陆续续从图书馆借了许多书回来啃，除了饭点偶尔会溜出来透气,房间的门总是紧闭着，让他想打游戏都逮不到猫了。
等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周昂这个发小时，秦放才发现，最近这半年来,周昂不知整天在忙什么，已经很少跟他一起联机打游戏了。
他有些不放心，怕是周昂家里又出了什么状况,结果打开企鹅空间一看，哦，周昂在几分钟前刚发了张四十五度角女装自拍照。再往前翻翻，他这半年来的日子过得和以前似乎也没什么区别，照样鸡飞狗跳热闹得很。
如果是唐秋看到了，她一定会感慨道，周昂真是一个单纯的男孩子，他一有什么心思全写在企鹅空间里了。
看到周昂过得还算不错，秦放松了口气，但也没了找他打游戏的兴致，早早地先睡下了。
半夜时分，他突然从梦中惊醒。
别墅的地暖温度太高，秦放穿着短袖夏衫，身上只盖了层薄毯都浑身大汗淋漓，整个人是被生生热醒的。
他坐了起来，呆呆看着眼前的黑暗。
秦放刚刚梦见了半年前他还在中考的考场上，周围的每个同学都在奋笔疾书，沙沙的写字声不绝于耳。
而这一切与他无关，他只能无所事事地低头看着自己空白的试卷，一张又一张，绵绵无尽的空白，像雪白的大鸟铺开了羽翅。
头顶的大吊扇呼呼地吹着，教室外的风突然灌了进来，把雪白的试卷吹得哗啦一声四处飞了起来，于是铺天盖地的白顿时将他整个人笼罩……
秦放一个人坐在黑暗中许久，才口干舌燥地准备下楼去冰箱里找罐饮料。他经过走廊时，无意中发现某只猫房间的门缝里透出光。
它还在看书，一直看到现在吗？
他的脑海中无声地闪过这个念头。
秦放下意识放轻了脚步，从门前悄无声息地走过，一路下了楼来到厨房，在黑暗中拉开冰箱的门，暖黄的光线伴着冷气一并扑来。
他拿出一听可乐，拉开仰头灌下去。
碳酸饮料的气泡第一时间在舌尖密密麻麻地炸裂开来，给人一种近乎辛辣的强烈刺激感。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流下后，焦糖的甜涩感才慢慢在舌根下扩散。
口渴得到缓解后，秦放才一手拎着易拉罐，慢慢往楼上走。再次经过某只猫的房间门口时，他再三犹豫，还是没忍住从门缝里往内瞄了一眼。
某只猫正四仰八叉仰躺着睡在软垫上，前方不远处的地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旁边东倒西歪堆着许多书。
秦放站在门口看了一会，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盘腿坐在它身旁不远处的地板上。他知道，以猫这种生物的敏锐，哪怕人的脚步再轻，也很难瞒得过它们的感知。
然而那只熟睡中的猫只是耳尖无意识地动了几下，压根没有醒来的打算。哪怕作为一只冒牌猫，这家伙的警觉性未免也太差了些。
秦放也不知道自己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盯着那只睡相十分不雅的猫看了半晌，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出自己行为的反常。这只猫的皮下毕竟还有着身为人的灵魂，他这样大半夜闯进别人的房间，实在不是什么礼貌之举。
不过他很快给自己找到了合适的借口，房间里被这只邋遢的猫弄得乱七八糟，而且灯还没有关，总要有个人来收拾这一地狼藉。
秦放认命地伸手帮某只呼呼大睡的懒猫整理她的书，好在她虽然把书摆地摊似的堆了一地，但对于书还是爱护的，没有弄脏或者破损。
它借来的那些书他也曾随手翻看过，有小说散文等文学类作品，也有一些美学、语言学的著作。前者还好说，后者乍一看似乎不难读懂，但每一个认识的字排列组合成大段大段的文字，看久了总让人有种仿佛被吸入漩涡的眩晕感。
也就是从这时候，秦放才终于从某只日常撒泼耍赖的猫身上，隐约窥见到一个他从未触及的陌生灵魂。
秦放想得有些出神，一个没注意，碰掉了一本书，正好砸中了唐秋软趴趴搁在地板上的尾巴尖尖。
饶是唐秋再怎么睡得香甜，这一下还是把她从睡梦中惊醒了。她猛地一蹬腿清醒过来，看到黑暗中坐了个人顿时吓得浑身炸毛，跳远了冲着黑影嗷嗷呜呜地叫了几声。
大半夜的，不好好睡觉跑别人房间来干什么。
秦放大约也觉得心虚，难得一声不吭地去够那本掉落在地上的书，看到封皮后不自觉顿了顿。
看过这类小说不多，但这本恰好也算是他听说过的一本，因为里面的女主角有一句很出名的话。
秦放顺便把封面上的那句话念了出来：“我要很多很多的爱，如果没有爱，那么就很多很多的钱……你喜欢看这种小说？”
其实称不上喜欢还是不喜欢，只是打发时间当消遣的，毕竟这是个本很有名的小说。就比方说那句很经典的台词被无数人拿来孤影自怜，就好像钱和爱，普通人也有选择权似的。
不过话说回来，唐秋也明白，人总是要做的梦，如果有可能的话，成年人当然是选择什么都要！
秦放本来是想嘲弄某只猫的，可看着那封皮却怔怔地出了神。他鬼使神差地问了某只猫一个问题：“如果是你的话，你会选择哪个？”
此时正是凌晨时分，窗外寂寂无声，偶尔有风雪呼啸而过。这样寒冷的冬夜，仿佛把一切都隔绝在外，房间里静得只有他们的呼吸声。
唐秋其实很想躺下接着睡觉，但既然金主想要跟她深夜里谈人生，她也不得不打起精神勉为其难地应付一下。
她十分坦诚地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小秦总，不过为了公平起见，她还是问了一句：【那你呢？】
大约是由于这个年龄的男生对着旁人实在说不出要爱这样的话，他只言简意赅地说了句：“我要钱。”
唐秋开始大吹彩虹屁：【不愧是小秦总，你的愿望一定可以实现的。依你家现在的这个程度，再过五六七八年……钱一定会越滚越多的。】
毕竟听说他家里在做的是地产生意，以后的房价几乎要炒到天上去。只要不出太大意外，再过八年，秦家的资产绝对会滚到一个让她这等市井小民瞠目结舌的程度。
少年垂下眼睫，倔强道：“我不要他的钱。”
这个他说的是谁，不言而喻。
唐秋愣了一下，继续吹彩虹屁：【不愧是小秦总，果然有志气。不过这好像不太现实哦，就算你要自主创业，可你爸爸总会有老的那一天，你总要接过他身上的担子，让他好好休息一下。】
秦放微微侧头，始终不与她对视，语气却很坚决：“那是他的钱，也是他辛辛苦苦打拼出来的公司，我不会要他一分一毫。就算他把钱都捐给福利院，也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啊这。
唐秋再迟钝，也察觉出不对劲了。就算这个年龄的少年再中二，也不会随随便便就如此决绝地跟几十年后的事彻底划清界限。
她抬爪挠挠耳朵：【那你是要等成年后就自己一个人赚钱养活自己吗？我要提醒你一下，刚开始那几年肯定会很辛苦的。】
或许不止刚开始那几年。
唐秋不能也不忍心告诉眼前自负的少年，以后的几年里，她和他这一辈的年轻人身上压力会越来越沉重。
房贷、车贷，日益上涨的物价，996的黑心老板……会有无数个转轮逼迫着可怜的小仓鼠们不断向前狂奔，真正能不借力还跳出转轮的人少之又少。
秦放当然尚且想象不到这些，他只是低头道：“没关系，我过什么样的日子都无所谓。”
唐秋想了想：【好吧，就算你可以忍受几年吃馒头就白开水的日子，但是你爸爸怎么办？你也要他跟你一起吗？】
秦放眉头微蹙，这只猫又在颠三倒四偷换概念，他什么时候说要让他爸跟着一起吃馒头就白开水了，他是他，他爸是他爸，以他爸的身家和能力，绝不会落魄到那一天。
唐秋仿佛能看出他心中所想：【就算你们分开过，那你成年后再也不回来看看他吗？就算你爸爸只在乎心意，不要奢侈品，上门的水果点心总要带，逢年过节总要送礼品。五块钱一斤的葡萄和100块一颗的葡萄总归是不一样的，你想让他一个大老板吃哪种？你以后又打算怎么赚钱呢？】
秦放抿了抿唇，沉默着不肯说话。
他从来没想过这件事。
对于未来，他只隐约有个模糊的想法，而关于钱，关于唐秋说到的那些，他一件也没有想过。
在秦放的想法里，他总有一天会离开这里，或许他会像绝大多数社会底层的人一样整日庸庸碌碌，为一口饭而艰难地奔波；也或许会一事无成，日复一日地堕落下去，有一天变成街头双目无神的流浪汉。
但是无论什么念头，都不如这只猫的几句话来得直白而现实。没有或许，不用幻想，他根本没有养活自己的能力，离了他爸给出的庇护所就会很快饿死，连火化和骨灰盒都要欠人的。
唐秋小心翼翼地观察秦放的神色，看人都被她说得有点自闭了，难得略略有些愧疚：【……其实100块一颗的葡萄也未必比五块钱一斤的好吃，我们总归有买得起五块钱一斤葡萄的钱呀。当然你现在赚不了，但以后一定能买得起很多很多葡萄的。】
秦放抬起乌黑茫然的眼眸，喉结无意识滚动了一下，看上去竟有几分小动物似的可怜：“以后……那如果我以后也买不起五块钱一斤的葡萄呢……”
【我有一个绝妙的主意！】唐秋只思考了片刻，就伸出爪子拍了拍旁边的地板，一副气定神闲的大（pian）佬（zi）模样：【小伙子，我看你根骨奇佳，不如跟我一起学习吧！】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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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放突然发现，或许是临近年关的缘故，仿佛所有人都在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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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毕竟是一中，除了几颗像他这样的老鼠屎，绝大多数从踏进这所老牌重点高中的第一天起,都在为三年后的高考或多或少地努力着。
秦爸的助理赵新宇给他打电话时提到,年底公司业务繁忙,他爸恐怕要出差到年前几天才能回来，作为助理的他最近一段时间,恐怕也顾不上秦放,让他一个人在家照顾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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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周昂这个发小时，秦放才发现，最近这半年来,周昂不知整天在忙什么，已经很少跟他一起联机打游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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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放刚刚梦见了半年前他还在中考的考场上，周围的每个同学都在奋笔疾书，沙沙的写字声不绝于耳。
而这一切与他无关，他只能无所事事地低头看着自己空白的试卷，一张又一张，绵绵无尽的空白，像雪白的大鸟铺开了羽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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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放想得有些出神，一个没注意，碰掉了一本书，正好砸中了唐秋软趴趴搁在地板上的尾巴尖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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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话说回来，唐秋也明白，人总是要做的梦，如果有可能的话，成年人当然是选择什么都要！
秦放本来是想嘲弄某只猫的，可看着那封皮却怔怔地出了神。他鬼使神差地问了某只猫一个问题：“如果是你的话，你会选择哪个？”
此时正是凌晨时分，窗外寂寂无声，偶尔有风雪呼啸而过。这样寒冷的冬夜，仿佛把一切都隔绝在外，房间里静得只有他们的呼吸声。
唐秋其实很想躺下接着睡觉，但既然金主想要跟她深夜里谈人生，她也不得不打起精神勉为其难地应付一下。
她十分坦诚地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小秦总，不过为了公平起见，她还是问了一句：【那你呢？】
大约是由于这个年龄的男生对着旁人实在说不出要爱这样的话，他只言简意赅地说了句：“我要钱。”
唐秋开始大吹彩虹屁：【不愧是小秦总，你的愿望一定可以实现的。依你家现在的这个程度，再过五六七八年……钱一定会越滚越多的。】
毕竟听说他家里在做的是地产生意，以后的房价几乎要炒到天上去。只要不出太大意外，再过八年，秦家的资产绝对会滚到一个让她这等市井小民瞠目结舌的程度。
少年垂下眼睫，倔强道：“我不要他的钱。”
这个他说的是谁，不言而喻。
唐秋愣了一下，继续吹彩虹屁：【不愧是小秦总，果然有志气。不过这好像不太现实哦，就算你要自主创业，可你爸爸总会有老的那一天，你总要接过他身上的担子，让他好好休息一下。】
秦放微微侧头，始终不与她对视，语气却很坚决：“那是他的钱，也是他辛辛苦苦打拼出来的公司，我不会要他一分一毫。就算他把钱都捐给福利院，也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啊这。
唐秋再迟钝，也察觉出不对劲了。就算这个年龄的少年再中二，也不会随随便便就如此决绝地跟几十年后的事彻底划清界限。
她抬爪挠挠耳朵：【那你是要等成年后就自己一个人赚钱养活自己吗？我要提醒你一下，刚开始那几年肯定会很辛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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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秋不能也不忍心告诉眼前自负的少年，以后的几年里，她和他这一辈的年轻人身上压力会越来越沉重。
房贷、车贷，日益上涨的物价，996的黑心老板……会有无数个转轮逼迫着可怜的小仓鼠们不断向前狂奔，真正能不借力还跳出转轮的人少之又少。
秦放当然尚且想象不到这些，他只是低头道：“没关系，我过什么样的日子都无所谓。”
唐秋想了想：【好吧，就算你可以忍受几年吃馒头就白开水的日子，但是你爸爸怎么办？你也要他跟你一起吗？】
秦放眉头微蹙，这只猫又在颠三倒四偷换概念，他什么时候说要让他爸跟着一起吃馒头就白开水了，他是他，他爸是他爸，以他爸的身家和能力，绝不会落魄到那一天。
唐秋仿佛能看出他心中所想：【就算你们分开过，那你成年后再也不回来看看他吗？就算你爸爸只在乎心意，不要奢侈品，上门的水果点心总要带，逢年过节总要送礼品。五块钱一斤的葡萄和100块一颗的葡萄总归是不一样的，你想让他一个大老板吃哪种？你以后又打算怎么赚钱呢？】
秦放抿了抿唇，沉默着不肯说话。
他从来没想过这件事。
对于未来，他只隐约有个模糊的想法，而关于钱，关于唐秋说到的那些，他一件也没有想过。
在秦放的想法里，他总有一天会离开这里，或许他会像绝大多数社会底层的人一样整日庸庸碌碌，为一口饭而艰难地奔波；也或许会一事无成，日复一日地堕落下去，有一天变成街头双目无神的流浪汉。
但是无论什么念头，都不如这只猫的几句话来得直白而现实。没有或许，不用幻想，他根本没有养活自己的能力，离了他爸给出的庇护所就会很快饿死，连火化和骨灰盒都要欠人的。
唐秋小心翼翼地观察秦放的神色，看人都被她说得有点自闭了，难得略略有些愧疚：【……其实100块一颗的葡萄也未必比五块钱一斤的好吃，我们总归有买得起五块钱一斤葡萄的钱呀。当然你现在赚不了，但以后一定能买得起很多很多葡萄的。】
秦放抬起乌黑茫然的眼眸，喉结无意识滚动了一下，看上去竟有几分小动物似的可怜：“以后……那如果我以后也买不起五块钱一斤的葡萄呢……”
【我有一个绝妙的主意！】唐秋只思考了片刻，就伸出爪子拍了拍旁边的地板，一副气定神闲的大（pian）佬（zi）模样：【小伙子，我看你根骨奇佳，不如跟我一起学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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